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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高原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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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嘻!”

女孩子的歡笑聲就像是可以慰平疲勞的靈丹妙藥,暖洋洋的日子會讓最暴躁的人喪失鬥志。曾經有過那樣美妙的日子嗎?在陽光下慵懶地抱著詩集,看背著手的姑娘輕輕地躍過野餐布,伸出一根手指打倒偷竊面包的螞蟻。

“啊……”髏大醒了,那僅僅是一種夢中遺留的感覺,然而溫暖仍在,絲絲裊裊的水蒸氣溫和地縈繞在眼前,蕩漾著的是溫泉善於擊潰疲乏的水,舒服得讓人懷疑可以留住時間。

“醒了?”羅斯門德的聲音從身邊響起,髏大發覺自己泡在水裏,溫暖的水裏,就像是慕尼黑薔薇花園的溫泉。

“這裏是?”髏大猛地坐起來,一股冰涼的風擦著頭皮吹過,瞬間讓頭發結了一層冰。髏大連忙縮進水裏,四周的水汽中傳來騎士們的嘲笑聲,一陣拍打翅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水花四濺,血烏鴉也安然無恙地享受著難得的暖水浴。

“對了,我們躲在崖根下面。”髏大迷茫地望向四周,偶爾有風穿透濃霧,將秘密揭開。髏大猛然發現,自己靠扶的岸邊赫然是白色的冰雪!絲絲寒冷正逐漸侵入溫暖的地界,或者說,岸邊在不斷移動!

“難道?”

“對啊,我們還在雪山裏,你幹得真不錯。人類便是要發揮這般超越神明的力量。”羅斯門德仔細擦洗身體,一面朝著旁邊的水霧裏大叫,“餵!看好鎧甲不要都丟了!”

“雪山裏竟然有這樣的地方?”髏大眼瞅著一塊岸邊凸起的冰峰越來越遠,驚恐起來,“我們在往下滑,滑坡了!整個湖在往下滑!”

“這個,這個是當然的了。”羅斯門德一點兒也不驚慌,“沙漠裏的湖,雪山裏的湖,都會跑的,因為下面的雪會化,上面的就結冰,溫水湖就向下跑了嘛。”

“難以置信。”髏大仔細琢磨著羅斯門德解釋的湖會動的原因,看他們這麽悠閑,應該沒有什麽危險。然而一聲類似火山爆發的悶響從腳下傳來,整個水面都起了細細的波浪。髏大又是一驚,腳下似乎在抖動,岸邊不再推著他,相反那正在遠離的冰峰開始逐漸靠近,若是不偶爾挪上幾步跟上岸邊便會漂到深不見底而且溫度逐漸升高的湖心。

羅斯門德“哦哦”兩聲,不斷用手肘掛住逃逸的湖岸,為免墜入湖心換了個姿勢,翻過身改成趴在岸邊,倒像是悠閑自得地在澡堂裏游弋的孩童。髏大指著正在靠近的冰峰急道:“火山要爆發啦!”

“啊?不會不會。”羅斯門德擺擺手,用手指指著下面,“這家夥聰明了,開始往上走哩。”

“誰?火山?”

“當然是那個著火的炎魔啊,你想得到用雪崩來埋他,卻想不到他會陷在下面出不來麽?厲害厲害,燒洗澡水都夠燙。”羅斯門德開始仰泳,“啊,自從長大後澡塘就顯得太小,很少有機會這樣舒服。”

髏大愕然:“莫加在底下?”

“他叫莫加?柴火當然是放在下面的嘛。”羅斯門德道,“這地方太容易雪崩,我看到兩側的巖石便明白你們的想法了。這地方其實是個大峽谷,只是被太古以來的風雪埋平了。我抽冷子給了莫加一下,他就被埋在下面了。可以想象太古以來,這裏便不停地雪崩,也不知道峽谷到底有多深,不過現在莫加或許知道了。”

髏大笑起來:“那時候靈機一動,只是有種直覺行得通,哪裏想得到那麽多。”

莫加被雪掩埋又不會游泳,超強的火翼融化了附近了雪,使他的腳下變成了水潭。他的火元素軀體不像普通的軀體擁有浮力,無力游弋,火翼在水中也無法發揮作用,他便只有不停地向下沈。他走到哪裏,所能融化的範圍內便有一個溫水塘跟著一起移動。他本以為向山下可以擺脫這種狀況,但是水跟著一起往下流,始終淹沒他。他現在又開始向上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找到一個高地沖出來。

羅斯門德道:“我本以為他會熄滅,想不到他如此強大。我倒是低估了他,不過,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值得回憶的交鋒,呵呵,還算是一個大發現,回去可以報告教會,載入研究年鑒了。”

髏大好奇地問道:“什麽發現?”

“就是——炎魔不會游泳,很有價值的發現吧?”

“夠強。”

“強嗎?”羅斯門德仰天大笑,“你也不差。”他突然向上撐了撐,向髏大亮出赤裸的胸膛,“看看這個。”

髏大望過去,那是很漂亮的皮膚,沒有什麽太大的傷痕。健美的肌肉像山巒應有的樣子起伏,帶著水珠,在風中吹得白裏透紅,呈現出一種男性的矯健之美,難怪蔻蔻瑪蓮那樣的魔神也對他一往情深。髏大曾經以為肉體只不過是骨頭披上了肉塊,沒有誰比他更了解那表皮裏面的東西,但是此刻他自慚形穢,低頭說道:“很強壯。”

“不是想向你炫耀。”羅斯門德大笑著將他的左手拉過來,放到自己的胸口,“我是叫你看這個。”

“心跳?”髏大驚訝地問,羅斯門德點點頭。一下又一下心跳有力地從那赤裸的胸膛傳過來,髏大仿佛能聽到清晰的聲響在耳邊回蕩。漸漸地,一個相同的頻率響了起來。羅斯門德緩緩拉過他的右手,放到髏大自己的胸膛。髏大突然發覺,那兩顆心臟在用相同的節奏一起跳動,而一股力量化作彭湃的暖流,正在註入他的胸膛!

“用你心喚我心。”羅斯門德莊重地說道:“人和人之間,本來便只有這一種正確的交流方式。你的心臟是在跳動,但是跳動得不一定正確。更多的時候,你只是知道它在那裏,在跳動,有一天它不跳了,人便死了。僅此而已。不錯,人的肉體脆弱,但是任何時候,你都不該拋棄它。有那種覺悟,你的精神就會無比堅強。為了活下去,心臟也會跳動得更加有力。就像今天這樣,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見證這樣的奇跡,活著的人無比強大。”

“你說的對。”髏大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你說過,瑪斯的死不是因為懼怕死亡,而是因為懼怕活著?孤獨地活著?”

“誰都怕孤獨地活著。”羅斯門德笑著從水裏跳了出去,因為寒冷而“噢”地叫了一聲,光著腳板踩在雪地裏用毛巾擦幹身體。一個頭盔被丟上來在幹燥的雪地上翻滾,騎士們陸續爬了上來。“很冷,不要站得太直!”他們相互叮囑著,交換戰友間彼此的關懷,相互拉扯著爬上岸。

偶爾有人發笑,是羅傑:“我聽說冬天掉進河裏應該在幹雪地打滾。”

伍德依舊寡言,費隆的脾氣依然不好:“所以你應該像豬一樣在地上打滾。啊,看那笨烏鴉,真的在地上打滾啊。是你教的?”

髏大向羅斯門德急道:“你是不是知道關於我前生的什麽事情?請告訴我吧。”

“不,其實我和瑪斯不熟。”羅斯門德似乎刻意隱瞞,一面穿著褲子,一面對他說,“他出名的時候,我只是無名小卒。等我成名,他已經死了。關於他的一切,我也只是聽說。關於他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你不是他。人的生命脆弱短暫,還是應該把握好當前。今後盡管生活在黑暗中,也請一直向前看。或許會在戰場相見,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所以抓緊時間做些你想做的事吧。”

“聽上去,”髏大察覺了言中之意,“你不抓我了?”

“本來就不該抓你。”羅斯門德將一堆衣物堆在地上,又丟過一顆珠子,正是髏大視若生命的靈魂寶珠。髏大連忙拿穩了,迅速爬上來穿衣物。羅斯門德拉了拉自己的鬥篷,就像是從城堡裏走出來一樣神采奕奕。“你說的對,”他向髏大招手道,“強迫別人不是騎士之道。我向你道歉。”

“等等,你們真的不抓我了?”髏大依舊難以置信,“你們特地跑了這麽遠,冒著生命危險把我救出來!”

“那是很重要,但是比不上一顆自由的心。”羅斯門德瀟灑而笑,“心航向哪裏,世界便在何方。面對命運未必是一種幸福,所以那多少需要勇氣。我是騎士,不是劊子手,如你所說,光神也不會在意少根肋骨。我已經取走該收回的,你的使命完成了,世界總會有辦法拯救的,不用靠你。相信我,你不是那麽偉大。”

髏大欲言又止,在此一刻,對光明生活的憧憬竟是超越了一切。

“那麽,好自為之了。”羅斯門德愉快地向他比了個手勢,帶著三個騎士朝著山下走去。幾個人從髏大身邊走過,或是點頭或是揮手。獨眼的費隆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把,想說些什麽,但是憋了幾秒種,卻只是冒出同樣一句:“好自為之吧。”

髏大望著他們遠離,心情很是覆雜。他們是一道風景,蜿蜒在雪地裏的幾行腳印,屹立在天地間的豐碑,在達克尼斯再也看不到這樣的人。

他們發著牢騷的聲音依舊可以遠遠地傳過來:“嘿,我們真的就把他留在這裏?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我們挨餓受凍啊,你還這麽開心?”

“頭兒你還不知道?打過粗暴的架就會很開心啦。”

髏大呆呆地聽著那聲音遠去,血烏鴉輕輕地落在他肩頭,“呱”地叫了一聲。髏大伸手撫摸它,另一只手握緊了靈魂寶珠。依無蓮。他只剩下這一個心願,一個目標。然而他的眼光落到側面的山坡上,隱約有一對翅膀一閃。髏大一驚,運足目力望過去,又是一閃,一個魔族士兵拖著長尾像蜥蜴一般輕輕地閃過,手裏拎著一桿標槍,對準騎士們的背後就要投出去。

地上有很多抖落的水結成的冰塊,髏大不及多想,抄起一塊冰猛丟了過去,一面大喊道:“當心!”

那冰塊有如神助,不偏不斜命中了正要偷襲的藍魔鬼。那家夥剛剛扭頭便被擊中面門,從山坡上直滾下去。

“到此為止了。”露西藍琪絲的聲音突如其來在山坡上響起,雪地裏翻起魚鱗一樣的雪浪,每隔幾米就有一個魔族士兵藏在雪下,將他們重重包圍,兵力何止先前的十倍。他們的身上裝備精良,閃爍著一層妖異的藍光,使得他們不畏嚴寒。一頭碩大無朋的黑龍從雪丘後咆哮著躍入空中,簡直是一座淩空壓下的小山,追趕著髏大,讓他和騎士們撞在一起滾成一團。大量藍巾蒙面的巫妖夾雜在士兵當中,手持鑲嵌頭蓋骨的巫杖。大量身手敏捷的藍魔鬼將軍有效地調度著部隊,看上去每一個都是很難對付的角色。

羅傑首先跳了起來:“餵,藏在雪下這招數我們已經用過啦,換換不成麽?”

“也好。”露西藍琪絲冷笑著一揮手,突然四周都有藍魔鬼掠過,無數的大網從天而降,將他們一起蓋在裏面。無數士兵一擁而上,將他們拖到在地,用長長的刺槍頂住要害。髏大直盯著露西蘭琪斯的眼睛,露西蘭琪斯卻刻意回避,一眼也不看他。

“羅斯門德,你最好收斂一點兒!”露西藍琪絲說道,“現在你面對的是我們藍魔族的正規軍,剛才只是針對雪魔的獵殺小隊。不要打算割破網子,也不要妄想反抗,我很樂意在你面前取下他們的人頭。說出拜裏安格的下落,我就饒你一命,你想想手下,辛辛苦苦跟你到這裏,不要讓他們替你的英雄主義做犧牲品吧?如果你想釋放雷電,只會讓你的部下先燒成焦炭!”

“唔,值得考慮。”羅斯門德慢吞吞說話讓人著急,露西藍琪絲眼巴巴等著。羅斯門德突然搖頭道:“不行啊,藍魔鬼的信用向來不太好。髏大,她是誰啊?剛才不是和你一起在洞裏。”

髏大道:“她是藍魔神使露西迪的女兒,藍魔族利益的代言人。”

“哦!早知道剛才就抓她了,我還以為她和你不錯。”

露西藍琪絲怒道:“信不信我把你的手下一個一個殺了?”

“不是很相信。”羅斯門德眉頭一擰,猛地扯動網子,拉著網繩的藍魔鬼便驚叫著被扯過來,一頭撞到羅斯門德的胸甲上,昏倒在地。羅斯門德一擡手,魔法盾的光芒同時在他們身上亮起。羅傑早已備好一物,丟出去落到地上便爆出可怕的白光,持著刺槍的魔族士兵都被晃得怪叫後退。

髏大也被白光所傷,眼前白茫茫一片。羅斯門德揭開網子,突然扛起髏大,用力摔了出去。髏大還未來得及明白發生了些什麽,騰雲駕霧一般飛出幾十米砸倒了好幾個人,只感到護肘刺釘進了什麽人的頭骨。站起來的時候手肘上掛著一顆壓得變形的頭顱,堅硬的鎧甲加上重量,那些被砸到的魔族士兵血肉模糊,髏大卻沒有事。一層光柔和地包容著他,髏大的視線慢慢適應了,四周都是惡魔咆哮著向他撲來,露西藍琪絲在他十幾米外的地方不停地嚷著聽不懂的命令。

“去抓主帥!”羅斯門德向他喊了一聲,就和周圍的敵人打了起來。巨龍噴吐火焰,魔族士兵和騎士都在著火的網子裏掙紮,場面混亂不堪。

髏大抽出佩劍,大吼一聲向面前的藍魔鬼將軍砍去。那藍魔鬼有些猶豫,跳到空中避開了他的攻擊。一個藍魔鬼伸手向他抓來,碰到魔法盾立刻被針紮一樣縮了回去。髏大吼著旋身一劍,順利地砍掉了他的頭。

“我是活的,我要活下去。”髏大能感到一股暖流從心房流向四肢百骸,劍也發光了。不錯,就是這種感覺,千百次就是這種感覺!

“風狼斬!”髏大咆哮起來,疾馳的步伐中奮力揮出一劍,幻出萬千光影,劍鋒過處高大的惡魔像樹木攔腰折斷。呼嘯聲中一把刀破空而來,髏大低頭躲過垂死一擊,瘋狂地吼叫著將無路可退的敵手開膛破腑。惡魔們四散奔逃,轉眼間他已經沖到露西藍琪絲身邊。露西藍琪絲驚呆了,忘記了躲避。

“叫你的人住手!”髏大一步一步向她逼近,鎧甲上都是藍色或者黑色的血跡。露西藍琪絲對視著他,面無表情,也不答話。

突然巫妖虛無縹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一個無頭的屍體晃動著和髏大撞到一起,一聲悶響血霧飛濺,髏大身上的魔法盾立時光芒消散。髏大大叫一聲向露西藍琪絲撲去,與此同時一大群魔族士兵冒死向他撲來。髏大的手指在露西藍琪絲衣襟上拉了一把,露西藍琪絲向後退了一步掙脫開來,他便被惡魔們按倒在地上。

一個惡魔怒罵著用爪子踏在他臉上狠狠地扭,突然手一松向後倒去。髏大扭頭望去,卻是露西藍琪絲抓過一支長矛刺死了那士兵。

“我說過不能要他死!”露西藍琪絲惡狠狠地對手下露出牙齒,沒有人敢對著她的視線。露西藍琪絲一甩長發對手下道:“將他綁起來。”

髏大掙紮著,從人影中望過去,幾個人都已經被抓了起來,只有羅斯門德仍在和那黑龍糾纏。黑龍不怕雷電,也不懼怕絕大多數魔法。羅斯門德面對如此巨大的黑龍,一時間也無計可施。髏大只得沮喪地捶打地面,老老實實被人捆了起來。露西藍琪絲對羅斯門德喊道:“放棄抵抗,你的手下已經被我抓住了。”

羅斯門德彎腰躲過龍爪的攻擊,掃了一眼目前的狀況,反而向前走過來,面色冷峻,沈聲道:“我現在就去救他們出來。”

“你說什麽?”露西藍琪絲大吃一驚,“我會殺了他們!”

羅斯門德一劍直劈,擋道的士兵連人帶刀分成兩半。電光在羅斯門德身上狂躥,魔法盾在鎧甲上放出毫光,靠近的惡魔都不住慘叫後退。羅斯門德向露西藍琪絲逼近,大聲說道:“要是這樣就可以投降還用得著打仗?找死是騎士的義務,下次找人質記得換個平民。”

“哈哈!”被俘的騎士們無畏地放聲大笑,“頭兒,殺了他們!”

抓著他們的惡魔反而陷入恐慌當中,紛紛向露西藍琪絲望去。突然羅傑從懷裏伸出一只手,一刀刺進了身後的惡魔喉嚨,原來被捆住的只是他的手套。伍德大吼一聲,將拉著他的惡魔甩開,一肩撞翻在地。費隆飛起一腳,對面的惡魔仰天翻到在地。

露西藍琪絲發狂地大叫:“殺了他們!”

巫妖念起捆縛咒語,騎士們頓時無力掙紮。高大的狂魔舉起帶著鋸齒的斬馬刀,髏大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然而沒有慘叫,沒有大刀砍斷骨頭的聲音,四周一下子靜下來了,只有風雪不停地刮著。

髏大睜開眼,劊子手依舊高舉著大刀,所有人的頭依舊在脖子上。露西藍琪絲呆呆地一動不動,一切都好像靜止了。

“唔。”髏大思索了一番,得出一個結論,“莫非,莫非不是他們的頭被砍了,而是我的頭被砍了?”

“叮”的一聲,似乎有鈴聲響起。一切又都緩慢地動起來,騎士用頭盔撞了劊子手的小腿,劊子手跌倒在地,斬馬刀沒有砍中脖子,在鎧甲上擊出幾顆飛濺的火星。露西藍琪絲扭頭望著遠處,臉上都是驚詫的表情。惡魔們緩緩地向左右分開,一個穿著黑袍的魔女悄無聲息地行走在千軍萬馬當中,沒有留下任何腳印,就像是在滑行,正是雪山魔女的首領克拉爾。

“克拉爾?”露西藍琪絲喊了長老的名字,“你來和我作對麽?我說過,你把依無蓮的靈魂交出來,我就可以放過你們。”

“你毀了我的村寨,打破了雪山的安寧,搗毀了做鹹菜的晾臺。”克拉爾用一種緩慢但是有力的口氣說話,“我都可以不合你計較。”

髏大吃了一驚:“村子被毀了?”想來也是理所當然,露西藍琪絲來尋仇,自然將首要目標放在雪山魔女身上。他們一直沒有遇到藍魔族的大部隊,原來是派去搗毀村莊。

露西藍琪絲冷冷一笑:“那你來這裏幹什麽?你不是早早地帶著族人丟下村子走了麽?”

“我們可以丟下村子。”長老克拉爾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一股怨氣逐漸在空氣中變得凝重。兩個巫妖突然喉嚨裏“嗬嗬”地響了幾聲,面孔都扭曲了,就像是有無形的手鎖住了他們的脖子。

“我也可以不理會你們之間的爭鬥。”克拉爾的眼中爆射出像蛇一樣冰冷的目光,那巨大的黑龍突然發狂地叫了一聲,丟下羅斯門德落荒逃走。時間也相對扭曲,周圍所有的藍魔族士兵都似乎變得不會行走,舉著武器張著嘴像是在做慢動作。飛在空中的則像秤砣一樣落下來,淒厲地鳴叫著摔成冰凍的碎塊。

“但是我不可以讓你踐踏雪山的聖地,讓你們骯臟的血濺在我們唯一還可以稱為神聖的場所!”

克拉爾的憤怒爆發在一瞬間,雪山也隨之變得狂野,暴風雪像決堤的山洪將所有的人吹得東倒西歪。隨著惡魔們驚恐的叫聲,天空中傳來鴉鳴,鳥首人身的烏鴉戰士手持長矛順風而來,用烏黑的羽翼遮蔽天空。隨即有讓人心驚的歌聲響起來了,大地抖動,原以為是地震,接近了才看到飛揚的雪線前緣是幾千頭巨大的猛獁排成一線飛馳。雪山魔女穿著皮甲戎裝騎在猛獁背上,手中拿著皮鞭和長矛。每一支編隊的首領戴著象牙頭盔,吹動號角,猛獁群便以踏平一切的聲威逼近。暴風雪化作股狀隨著烈風,從猛獁的縫隙間俯沖而來。魔女們動人的裸露肌膚在風雪掩映間曄曄發光,更加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小姐,我們逃吧?”不能掩飾驚惶的藍魔鬼將領向露西藍琪絲苦苦哀求,露西藍琪絲眼瞅著到手的勝利瞬間崩潰,部下已經開始四散奔逃。局面既然無法控制,命令也成了多餘的東西。

露西藍琪絲掌心一痛,低頭看時原來是過於緊張,指甲刺破了自己的掌心。她恨恨地望著魔女的長老克拉爾,在高原魔女國巨大的兵力面前,似乎已經沒有回旋的可能性。突然有一個士兵倒在腳邊,原來是髏大用肩膀撞翻了拉著他的士兵,又怒吼著撞向另一個按著被俘騎士的藍魔鬼。還未碰到,那藍魔鬼就大叫一聲飛起來,加入到臨陣逃往的隊伍中跑了。

隨即匕首的光一閃,髏大身上的繩子斷了。羅傑望著天空笑道:“哇,那魔鬼跑得好快,你的臉很可怕。”

髏大沮喪道:“不是因為我的臉吧?”

羅傑搶回自己的弓箭,首先便瞄準露西蘭琪斯。髏大卻一把拉住了他,搖了搖頭。他們齊心合力救起另外兩人,朝著羅斯門德和魔女的陣營跑去。髏大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但是也只有一眼。露西藍琪絲感到一陣心痛,仿佛心愛的燕子飛走了,一種惘然若失的感覺讓她不知所措。

身邊的藍魔軍官急道:“小姐!現在是她們占上風,不跑就來不及了!”

“將隊伍集中起來。”露西藍琪絲突然說出了讓人意外的話,那軍官怔怔地看著她,突然撇下她一個人逃走:“您想送死我們就不陪著了。”

“無膽鼠輩,既不懂得忠誠也不懂得犧牲,倒還不如低級的單純魔物。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總是打不過人類,也壓不倒慕尼黑。”露西藍琪絲恨恨說著,心中說不出的難過。舉目四望,部下已經死的死,逃的逃。露西藍琪絲獨自屹立在山丘上,從懷中掏出一張卷軸,輕輕一揚,那卷軸就自燃為灰燼了。

與此同時,逃亡隊伍中,幾百張卷軸一起在持有的藍魔鬼將領懷中自燃。那些持有者都驚呼著拍打火焰,卻只能得到灰燼。一瞬間,習慣於溫和氣候的藍魔鬼失去了抵抗風雪的魔法保護,整個隊伍的顏色一暗,就像是被凍結一般呈現出一片蒼白的藍灰色。

“丟下我逃跑者都將得到懲罰,不被殺死也會因為迷路和寒冷死在山下。”露西藍琪絲嘴角翻起殘酷的笑意,朝著克拉爾喊道:“你們的祭壇已經被我摧毀,依無蓮永遠無法再覆活,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今天暫且撤退,以後我一定會來報仇。”

克拉爾:“什麽祭壇,那是做鹹菜的晾臺!”

露西藍琪絲大叫道:“騙人!”

克拉爾無奈:“信不信由你。”說著掏出一塊像是鹹菜的東西丟進了嘴裏,愜意地嚼了嚼。

“徹底失敗了嗎?”

露西藍琪絲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沒能向髏大和依無蓮覆仇,也沒能從羅斯門德口中拷問出至關重要的消息,應該算是徹底失敗了吧?露西藍琪絲忍不住想哭,面頰上涼涼的,擦了一把,原來是眼淚結成了兩行冰河。

“再見了。”露西藍琪絲不知道在向誰道別,也不知道為何還要說出離別的話。她揚起銀笛,吹了幾個音符,一個龐大的魔法陣便出現在腳下。

那些失去魔法保護的藍魔鬼們回身望著魔法陣的光暈,才醒悟到集中隊伍是為了安然撤退。他們失神地大叫著:“小姐,不要丟下我們啊!”

露西藍琪絲仿佛沒有聽到,只是呆呆地望著給她上了一課的髏大。魔法陣的轟鳴聲越發劇烈,她便帶著孤獨的面容消失了。

雪爆從平地裏直卷向幾十丈的高空,天空成了冰雪的煉獄。克拉爾冷冷地下令:“向前沖,將他們殺光!”猛獁踏著震耳欲聾的步伐踩過去,詛咒和魔法如同噩夢一般蔓延。烏鴉戰士席卷了天空,驅逐著倉惶的逃往惡魔。當鞭稍卷住了惡魔的腳踝將他們無情地從空中拉下來,巨大的蹄掌讓僵硬得沒有力量逃走的軀體零碎地沒入雪地裏。

僅僅是幾分鐘,藍魔鬼為數眾多的隊伍便消失了。暴風雪偃旗息鼓,雪山再次如同睡著了一般寧靜。魔女們在各自的部落首領的指揮下驅趕著猛獁,有條不紊地清理戰場。她們艷麗的面容和兇悍的猛獁相映成輝,就像是一道道燦爛的冰中彩虹。

“乖乖,終於見到真人了!”騎士們欣賞著一生中難得一見的壯觀場面,更有人喊叫起來:“魔女姐姐!共進晚餐如何?聊一聊嘛!”

“當”的一聲,羅傑被猛獁用象鼻卷著鐵鍬拍倒在地,那猛獁背上的女子怒道:“瞎叫什麽?幹活兒!”

“哦,哦,把屍體、破爛和灰燼什麽的清理幹凈是吧?”羅傑積極地爬起來拿過鐵鍬接受指揮,魔女指著遠處的垃圾堆:“凡不是純潔的白色都要鏟到那裏。”

“不可思議。”費隆也會坦誠內心的驚訝,“感激上天還留給我一只眼睛,讓我可以見到高原魔女國的真實面貌。”

一貫沈穩的伍德這時也忍不住問道:“為了避免無畏的爭端,她們甚至可以放棄村子,也不理會我們的死活,甚至不願意相見。是什麽讓她們從風雪背後走出來?是蔻蔻瑪蓮的命令麽?”

羅斯門德搖頭道:“不會。實際上雪山不是蔻蔻的領地,而是她的故鄉。作為一個從這裏走出去的魔女,她不會讓自己的命令支配到這裏。”

“那是為什麽呢?”

羅斯門德望向場中:“答案很快就會出現吧。”

髏大突然想起魔女長老克拉爾說過的話,關於“雪山聖地”的話,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難道?難道這裏才是真正的魔女祭壇?”他無比期待地望著,希望謎底快些出現。一個魔女騎著猛獁走過來,丟給他們一些鐵鍬道:“我們救了你們的命,所以你們也得幹活。”

“好吧,小姐。”羅斯門德很正統地施了一禮,“騎士得隨時聽候女士的差遣。”

他大概是受到過很正統的禮儀教育,粗獷的外貌在禮儀的刻意修飾下顯得相貌堂堂,只是似乎面對女性的時候才會體現出來。騎士們跟著他一起向魔女小姐彎腰行禮,男子漢的吸引力就像是掩蓋不住的陳年佳釀的香氣,使得雪山魔女冰封的玉顏也飛起了一絲紅霞。

“快幹活兒,我們很急!”那魔女故意扭頭不看他們,驅動猛獁離開,言語之間卻已經溫和多了。

羅斯門德突然打趣道:“別怪我自作主張,就當聯誼嘍。只是用鐵鍬代替樂器。”幾個人都偷偷笑起來,費隆道:“不虛此行,幹些力氣活兒也值了。”

伍德也忍不住道:“其實舞會之後的節目才更累的。”

髏大好奇道:“為什麽?”

幾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引得許多魔女扭頭看著他們。長老克拉爾立刻用冰冷的目光瞪過來,他們連忙扛起鐵鍬:“幹活兒,幹活兒。”

“那個長老好兇。”

“是萬年女妖,說起來大部分人都帶著面巾,看不到所有人的臉真可惜。”

“懂得珍惜面孔的女人應該更漂亮。聽說被選中成為魔女的先決條件就是可以預見的美貌,不過那個可怕的長老大概要除外。”

“噓,她聽著呢,幹活兒,幹活兒。”

魔女們努力將雪山打掃得一塵不染,將屍體、灰燼以及掉落的鎧甲武器等等都堆成了一堆。

“長老,這些垃圾怎麽辦?”

“長老,那個奇怪的溫水湖移動到山那邊了!”

克拉爾道:“就堆進那裏面去好了,那樣奇怪的東西最好還是填上。把我們村裏的垃圾也都丟進去,說不定可以自動帶到山下。”

於是魔女們圍著山一樣的垃圾堆唱起歌來,光芒亮起,垃圾堆不見了,遠處傳來莫加的咆哮,但是很快就不響了。

克拉爾皺眉道:“什麽聲音?”

騎士們捏著汗:“沒什麽,放心吧。”

這時候一個魔女走了上來:“長老,時間快到了。”

克拉爾不再耽擱,徑直走向場地中央。魔女們退出場地,騎著猛獁,帶領鴉族戰士整齊地排成方陣圍在場地中央。四周鴉雀無聲,風也不發出一絲聲響。高原魔女國最大的秘密即將揭開,髏大的一顆心也緊張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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